搏击俱乐部意义缺失的现代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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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评点影片是《搏击俱乐部》豆瓣评分:9.0

搏击俱乐部是在年上映的可称得上是最具历史价值的影片。但这样一部影片因为当年美国国内政治环境的混乱和社会对于美国精神需求的因素而与各类奖项失之交臂。同时,片名的相对简单带来的偏见,内容同中国传统价值观的背离,贯穿全片探讨的社会问题的艰深,都使的这部电影在中国实际影响力极为有限,对本片的评价也往往限于一些幼稚的极端情绪中,而不能得到广泛传播。

今天我们将深入了解这部伟大影片。

(该影评为全面解读,建议观影后食用……如有剧透,实属故意!)

失眠症

影片一开始,呈现给我们的是由爱德华诺顿扮演的杰克,深陷失眠症的痛苦。他夜夜难以入睡,因此每个白天都在半梦半醒之中浑噩。但这并非剧情需要的设置,而是一种现代生活的必然结果。通过影片的持续推进,我们看到了这种失眠症的原因。

杰克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大龄未婚青年,原生家庭生活的失败和现代社交的格子化倾向,都让他对亲密关系没有信心,而更加热衷于独处,这让他更习惯于拒绝他人的靠近,同时也不愿博取他人的帮助,但显然这只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杰克的工作作为一个汽车公司的风险赔偿评估员的设定也是有深意的,杰克想要追求某种价值以摆脱被物化的生活,但是这份工作却使他必须将人视为数字和统计学概率,而非鲜活的生命,以经济效益来衡量生命,不得不陷入物化的逻辑。

但即使是这样一份于他而言缺乏价值认同的工作,却是他在得到了好的教育背景之后的奖励,一份被社会高度认可的体面的事业。

为此他必须在上司面前卑躬屈膝,以保住自己相对体面的物质生活,因为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没有。在频繁的出差和飞机上,他难以分清自己在空间中所处的坐标,在失眠症的时梦时醒和工作的枯燥重复中,他难以分辨自己在时间中的坐标,在受到物的统治的社会里,他找不到自己独特的社会价值,但生存的威胁,又让他必须适应无法认同的社会。

于是杰克就必须在谎言中求存,在我想做和社会要求做之间,本性和社会约束的两级之间形成两套规则和观念。在这种矛盾冲突下,失眠症和精神分裂都是理所应当了。

物化的世界

马克思韦伯:“我们将生活在一个物的统治的世界中。”

在理解杰克前,我们得先了解现代社会发生了什么。

在资本主义出现后。更加高效的生产方式满足了当前历史时期对物质生活资料的需求。它之所以具有如此巨大的能量,在于使得市场各个领域参与到被商品化之中,让市场需求成为决定各类资源配置的因素,于是一切领域的资源都将以实际需要为目的参与到社会生产中,任何一个出现的需求都会像在大海中突然出现的深壑——海水就会涌入。资源的配置效率自然被提到了最高峰,社会需求就可以得到满足。

商品化的结果是一切以效率为先,但一味的追求效率往往就不得不同人的本性走向对立。

杰克接受的教育既是如此。

教育应是切合人类本性的:教会人们独立的思考,自由的生活。但商品化的教育并不以此为旨。人们需要接受教育来换取从事劳动的资格,需要在就业竞争中获得更好的名次,而社会因为分工细化,产业门类增多需要更多具有对应工作能力的“螺丝钉”。而培养思考的教育显然是效率低下的,于是成绩成了教育的唯一标准。我们看到的就是杰克和泰勒接受了不错的教育后,依然每年向父亲“接下来我该做什么了?”

杰克的工作是以故障率、召回成本同赔偿率、赔偿金额为天平两端进行的平衡的计算。

毫无疑问的是,这种权衡生命价值的生意是将人视为某种具有价值属性的物的行径,不道德没有人性,但却合理。

在市场竞争中,这样的处理方式所需支付的生产成本是最低的,这样的企业更具有竞争力,能为社会提供更多的实际供给,因此它不但运行良好,还能成为最大的那一家汽车公司。

杰克的目的是追求独特性和个人价值的实现

但是在物化的世界里,并不是人发挥禀赋去选择职业,开展生涯达成自我实现。职业是被提供好的,需要人牺牲自己的特殊性进入某种职业。就好比一种型号的螺丝就对应一种螺丝钉,才能使得生产中的效率被提高。

人并不是物,独立的个体正因为特殊性而具有了某种可被区别的价值。但社会生产中否定这种价值,而社会中的人必须接受这一点否则就将无法生存,因为人还处于金钱的统治关系中。

这正是杰克的生活背景,毫无疑问,这也正是现实的社会背景。

社会思想的贫瘠

当社会适逢重大变革时,旧有的思想上层建筑,就将变得陈旧失去解释力,同样也失去对于社会的引导能力,但同时新的思想也会被孕育而出。

对于人类社会而言,没有哪一个历史时期比得上最近七十年来:科学技术的爆炸式发展,生产力的急剧提高。但是与此对应的是哲学或说思想上层建筑陷入了发展的停滞阶段,这使得社会出现了思想引导上的真空。

一方面,哲学研究在存在主义哲学出现后,发生了巨大转向。

在20世纪以前,哲学家们认为人是存在某种类本质的,也就是区分人与其他动物的标准。因此评价一个人的生活是否合理,就有客观依据,有了标准人们就可以明白,何以生活能够成为人,或者说成为完善的人。

因为人生而有限,却要面对无限的选择,在这种境遇下,就需要有一个作为人的完善的标准,以引导人们理性的生活,克服未知的恐惧。但形而上学的崩塌和存在哲学的提出否定了前人的思路。

存在主义哲学家萨特说:“存在先于本质。”

即是说人没有先天的本质,人生而自由,创造自己的本质。也许对于存在哲学而言,这是对人类自由的重新定义和某种解放。但对于社会而言,每个人都有人的标准,完善的标准,那么对社会总体而言就意味着没有标准。

另一方面,随着学科制度化,每一门学科的研究都在逐渐被分割的支离破碎。

仅哲学一门学科,就被划分为西方哲学,近代西方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古代哲学,伦理学,逻辑学等等十几个二级学科,又以西方哲学为例,学者只研究某一位哲学家,甚至某一哲学家某一时期的作品。

这虽然使得,一门学科的研究深度不断深入,研究成果更加丰富。但也使得,哲学研究同生活实际渐行渐远,因为思想研究越来越让大众看不懂了,就失去了对于生活的指导能力。同样也为新的哲学思想的产生加高了门槛。

这两方面原因都使得当前时代,我们的生活比过往任何一个时代都更加迷茫。我们没有一个可以遵循的信条,告诉我们该如何生活是好,即使有了某种信条,也没有根据表明它是正确的。但我们却没有选择余地的被投入未知的世界。

而思想建设的逐渐边缘化,存在哲学的庸俗化,使人们在生活的意义层面出现了真空,人们就不得不进行着顺应社会的生活,哪怕这种生活的正确与否并不能得到保证。

Youhavetofight

搏击俱乐部的规则:如果你第一次来,那么你必须打。

在了解了双重背景后,我们回头来看,为什么杰克必须加入各类癌症交流社团。因为在除此之外的其他地方人们表现为被社会驯服的马,就好像杰克的上司每天都有固定的领带。在那里,人人都处于物化之中,也同时在物化他人。

在每个人眼中他人只是实现目的的工具,而非目的本身。同时人人都处在货币的统治之中,因此为实现自己的目的,他人就变得无关紧要。当杰克的同事用戏谑的口吻调侃因为自家汽车的缺陷而导致的无一生还的车祸时也是如此,但这样的生活,是没有情感,真诚,感同身受等人类情感的。

杰克疲于应付物化的世界,不认可这种社会的运行方式,却又没有一种正确的思想可以让他从中解脱,同时也不可能作为社会的一员去对抗社会,因为脱离了社会人无法独存。

于是他用家具来麻醉自己,癌症团体来麻醉自己,在这里释放同社会相悖的人类本性。而后创建了搏击俱乐部,也创造了泰勒德顿,作为一个非社会身份的人格,用以对抗被物化的社会。因此搏击俱乐部的成员实际上都进入了一种双重人格的境遇,在白天,社会生活的秩序中,他们是没有特点的社会机器中的齿轮。而在夜晚他们获得了一个新的非社会的人格。去展现社会无法容纳的人性和特殊性。

为什么第一次来到搏击俱乐部你必须打。与你进行搏击的其实不是对手,而是一套“缰绳和马鞍”,是与本性相悖的失灵的社会秩序。当你受到重击,流血时死去的正是一个在白天被财产、职业、家庭身份这些社会特征所贴上标签的社会身份。

“你必须承受痛苦才能真正活着。”

全片多次贯穿了这一句台词,为什么它如此重要。

生物的本能就是趋利避害。

所以人们总会本能的遵从于社会的要求,选择某一种迎合社会需要的生活方式,但是这种活着,是一种作为生物的存在而不是作为人的自由的选择。当社会如果本身就是存在问题的,这种遵从就变成了一种主动地否定自身,而为了对抗这种否定,人们就需要各式各样的麻醉,来欺骗自己相信它的正确。

应该说人类社会的发展和秩序化就是为了避免痛苦,而必须打,必须用烧碱腐蚀皮肤的意义都在于从自我麻醉中清醒过来,从社会桎梏中脱离出来,反思这种现象,重新思考生活的意义和价值。

关于一个叫玛拉辛格的女人

影片一开始,玛拉是那个秩序的破坏者,他破坏了杰克对于自己的麻醉和催眠,招致了杰克的厌恶。全片中并没有几场玛拉与杰克的对手戏,但是在影片最后杰克却表达了对玛拉的爱。对于很多观众而言这好像有些莫名其妙。

但其实,仔细考察玛拉的生活我们就会发现,他们的相爱是理所应当的,玛拉是一个秩序的破坏者,杰克也同样是,他们都在社会的规则中进行各式的谎言。但相同的是,他们的谎言却又都是与众不同的,他们的谎言都是在社会现实下保存自己的一种方式。

同时玛拉也同杰克一样都是对社会秩序失望寻找出路无果,而因此选择自我麻醉的一类人。在白天生活在秩序世界里的杰克,厌恶玛拉不遵守社会秩序的作风,就像他阻止泰勒率领下的搏击俱乐部越来越危险甚至伤及无辜生命的夜间行动,而夜晚的泰勒则因为无视任何社会的规则本身认为社会是有问题的就应当毁掉它,而同玛拉感同身受的相爱。

影片的结尾,杰克不惜自杀来阻止泰勒进行一场炸毁银行大楼的行动。似乎全片不断在告诉我们现有社会是有问题的,我们应该毁掉它,然后在废墟之上重建,但结尾却是作为发起人的杰克自己阻止了自己。这似乎表现出来的是一种怯懦?或者说对之前两个小时的全盘否定?

其实正是在,社会人格与反社会的人格之间的较量中,杰克,或说真正的泰勒德顿意识到,杰克和泰勒本是不可区分的一体,因此他选择了接受自己这个复合体。

而社会的改变也不可能因为一场革命,一场爆炸发生。炸掉了银行大楼,也无法改变不平等,因为财富存在于数据中,存在社会观念的认可中。更无法改变大多数人们处于麻醉和迷惑的大脑中,只要大多数人还没醒过来,意识到社会本身的问题,这一改变就永远不会到来。而爆炸,革命,除了使更多平凡普通的人生活更加艰难外不会有任何结果。

毕竟历史永远都不会因为个别人和个别事得以改变。社会的进步,也必须立足于全体社会成员的进步。

这样说来,社会存在的问题就将使我们更加感到无力和绝望。但是好在当我们遇到了好的爱情的时候,我们至少具有了面对这样一个社会的勇气,哪怕它依然是存在问题的,我们也足以鼓起勇气一点点的去改变它,或至少在爱情中活出自己的样子,实现自己的特别,使自己像人类一样活着。

结尾

而最终在片尾曲响起时,再次切入此片的主题:《whereismymind》——pixies我们可以把它理解成,我的思想去哪了?

它呼唤人们从被麻醉的生活中醒过来,重新思考自己的人生和生命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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